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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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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一向不是省油的燈,守在那物資豐碩的金鏞城外,只能瞧著卻夠不到,半個月了,躁動得快要得了紅眼病。

“阿嚏!”阿磨這是鼻子的毛病又發作了。遠處的烏雲漸漸飄了過來,風和日麗的日子到頭了,傾盆大雨隨時都會落下來。

“大哥,這兩日我們連信鴿都沒得吃了,要我說趕緊殺進去城去吧!那周軍占著洛陽這頭肥羊,我們也就分了這麽個小鎮子,死守著什麽好處都撈不到,回去可怎麽和部落老少交代呢?達奚武那兒都有段日子沒收到晉陽城的戰況了,那大冢宰自個兒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段韶給包抄了,就等啊等,等個屁!等到齊軍的援兵到了我們連根雞毛都撈不到!”阿磨勒了勒褲腰帶,他千裏迢迢不是趕這山頭來啃草的。

“哈哈哈,沒想你還有和我想一塊兒的時候!”斯達看著山下,說道。

“真的?那要不如立馬。。。。。。”阿磨等不住了,這是中原何等富庶之地,他這樣的餓狼怎能守著塊肥肉,哈喇子流得三尺長。

“不急,待我今晚我就去周軍大營一趟。”斯達抹了抹鼻尖,說話間已經有雨點從天而降。

周軍大營中,達奚武看著沈慶之給他的飛鴿傳書氣得胡須都在發抖,一拍案臺痛罵道:“哼,宋人真是與狗無異,聞著肉香就來了,如今被齊軍攔截在半道居然還讓我發兵救援他!”達奚武等得是宇文護的傳令,可惜,大冢宰那裏杳無音信已經異常,而本來以為聯手宋國萬無一失的事兒,卻被那落雕都督擺了一道!

“將軍,斯達世子來了。”營外有人通報說。

“他來做什麽!”達奚武怒目道。

“斯達世子似乎是來問將軍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他們守著金鏞城都已經半個多月了,糧草。。。。。。糧草不夠了,大抵是問將軍您來要糧草的。”

“突厥人這些個白眼狼!”達奚武大怒間丟擲了個杯盞砸在了地上,吼道,“他們一路上搶的牛羊呢!要糧草要糧草!問他們的長生天去要糧草!!!!”咆哮聲傳出很遠,達奚武的營帳簾子被揭起來,斯達世子探頭進來一笑:“達將軍正在大動肝火啊,那本世子就不便打擾了。大周天子的營帳在哪兒呢?我直接找周國陛下說去。”

哼!達奚武也不理睬斯達,小小突厥皇子他達奚武還不放在眼裏。那營帳外的副將聽了趕忙把斯達引向了宇文邕的營帳,他正愁這劍拔弩張的陣仗萬一達奚武和突厥世子起了正面沖突可如何是好,便直直帶著斯達去了宇文邕的地方。

果不其然,宇文邕還是在那裏琢磨他的象棋。那棋子比前幾日又多了幾顆,棋盤也雕琢得更加像樣了些。

“皇帝陛下還是如此悠然自得,這副從容的氣度和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膽量,真是讓斯達佩服!”斯達進了宇文邕的營帳,拱手嘆道。

宇文邕擡了擡眼,請斯達坐下,緩緩說道:“世子何出此言?泰山此刻崩了嗎?不過是風起雲湧,將要來的不過是一場暴雨。”

“哈哈哈,殿下說話真是有趣。藏智守拙可卻句句真理,不愧是神僧佛圖澄的關門弟子。”

營帳外的雨開始越來越大,從淅淅瀝瀝變成了瓢潑大雨。

雨點和倒豆子一般打落在周軍營地的泥地上,刷拉拉直響。

“陛下不介意我上前一步說話吧?”斯達小聲提議道。宇文邕看了眼守在營帳外的達奚武的手下,便點頭應允。

“這可真是盤好棋!”斯達落座在宇文邕的對面,笑著說道。

“世子啊,有話便說吧。你如若真是問我來拿糧草的,那不如和我對弈一番等雨停了再回去。外面狂風暴雨,寡人就當留你避避雨。”營帳內的蠟燭都被外面灌入的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確是一場疾風驟雨。

“陛下真乃神人,每日呆在營帳內可卻料事如神。我們突厥人來去如風,可不是那被人圈養的狗兒還要主人施舍口吃的!今日來見陛下自然是有其他要緊的事兒。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何事把那達奚武將軍氣得兩眼噴火,沈慶之出師不利未能共同討伐洛陽,這在本世子看來並不是什麽壞事。”

“世子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達將軍如此惱怒自然不全是為了宋軍。大冢宰遲遲未動身來洛陽,軍中早有議論。斯達世子心中會沒數?”宇文邕手撚一顆棋子,反問道。

“果真是敗了?可是這裏已然收到了戰況?”斯達急急問道。

“如若大冢宰真是敗了,世子該如何?”宇文邕問他,“這一路來你們突厥人四處搶掠收獲頗豐,此刻撤軍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陛下!”斯達突然恭敬作揖跪於宇文邕面前,說道,“我們突厥人雖生性自由,可卻絕對不是言而無信之輩。只是,我父汗效忠的是宇文護,而我。。。。。。”

“而你如何?你想改弦更張效忠於我?”宇文邕眼神冰冷,淡漠得看了眼斯達。

“與其說是向陛下您宣誓忠誠,不如說,我在陛下身上聞到了志同道合的味道,我和你,都需要借助彼此的力量。我助陛下真正成為周國的君主,不再忍辱偷生做那傀儡皇帝。而我,雖是父汗的正妻之子,可我父汗好色又拿不定主意,我需要陛下你助我順理成章當那草原上的霸主,在我父汗百年之後成為群狼之首,你說,我們是不是志同道合?!”斯達打開天窗說亮話,看了眼棋盤上的棋子,學著宇文邕的走法推了一步棋。

“世子如何認為我會與你志同道合?你不是不知道我兩個哥哥的結局,寡人倒是認為我安安心心做我的傀儡皇帝還能活得長久些,如若像你說的想得太多,我怕我重蹈哥哥們的覆轍!”宇文邕拿起一顆紅色的棋子,往前一步,把斯達的那枚黑棋給吞了。

“陛下不是如此之人,不用佯裝怯懦。你信不過我,老實說我斯達也未必就全信你。所以,你不聽聽我的主意?”外面風雨正疾,達奚武的屬下往營帳內偷偷瞧了幾眼,可惜雨打帳篷的聲音太大,只看到二人秉燭下棋,倒是沒聽到只字片語。

宇文邕似乎毫不敢興趣,依舊下著象棋。

“如今宇文護來不了,這洛陽行宮便是陛下您的。達奚武千裏迢迢來這洛陽,若是此刻聞風而逃定然是一世英名掃地,他不得不戰,而我突厥人會占據金鏞以後傾全力助陛下您入主洛陽行宮。您是要昭告天下也好,以後要割據洛陽另起爐竈,我斯達的這幾萬突厥軍便都效忠於你!達奚武如今眼看宇文護自顧不暇,您到底是周國皇室正統,他應該明白順勢而為的道理!”斯達循循善誘,看了眼一臉平靜的宇文邕。

“世子真以為這十萬兵馬便能牢牢踞守洛陽,甚至還起了擁我在此地割據的念頭?”

“有何不可!陛下大可以先入洛陽行宮而後昭告天下,周國遷都,宇文護的長安便是空城!”斯達說道。

。。。。。。宇文邕聞言倒是多看了斯達一眼,沒想到這個突厥大世子倒真是個敢想敢做的野心勃勃之人。不過他並未顯露太多情緒,繼續推卻道:“世子太過魯莽了。況且,宇文大人對寡人還是有扶持之恩,世子不必再過多糾纏了。”說著,起身便要命人送走斯達。

“我妹妹阿史那年方十七,比陛下你小了一歲,雖談不上天姿國色,可是端莊秀美,是我父汗的掌上明珠。陛下登基一年卻還未立後,宇文護到底是不是真心扶持您您應該心裏比我清楚。我斯達不再多言,陛下肯娶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並立為皇後,我斯達的母系阿克沙部落裏的三十萬鐵騎便全都是陛下您的,您一聲令下,這支我父汗都忌憚幾分的精兵鐵騎就只認你一個主人!”斯達右手握拳俯身放於左胸前,這是突厥人的最高禮儀。

宇文邕的眼眸中有了深色。

他的確要的便是這樣的一股可做後盾的驍兵。斯達世子野心勃勃,但是這也是此刻宇文邕絕處逢生的唯一轉機。

“你要我與你的妹妹生下皇子,然後讓流有突厥血統的皇子將來成為周國的主人?”宇文邕問他。

“自然,我這人向來直來直往。也不行卑鄙無恥之事,要的,就是公平交換籌碼。陛下,對於我這樣的誠實的人,你還不能相信我,覺得我是宇文護派來試探你的嗎?”斯達的眼睛閃著狼的光,他堅毅,貪婪,而又毫不掩飾自己的目標。

宇文邕十八了,這樣的年齡他的哥哥們早就娶妻。

他沒有皇後,宇文護不提而大臣們也沒有誰夠膽子說這個事情。因為宇文邕是個不知道能做幾天皇位的皇帝。

“你如何知曉宇文護就會應允朕娶你的妹妹?”

“呵呵,戰馬五萬匹,如若大冢宰真在晉陽兵敗,這個嫁妝他一定會收下的!”斯達笑著說道。

真是玄機疊起的一盤大棋。

他宇文邕茍且偷生就是等著一個時機。只有他羽翼豐滿,重新長出了左膀右臂,他才能有資格一擊必中將那宇文護除去。大哥死之前說了,從此他便不是那個簡簡單單能哭能笑的宇文邕了,江山社稷,父親的基業,哥哥們拿命換過來的契機,就是讓他耗盡畢生心血去實現大志容不得半點馬虎的。

他沒有什麽小小的自私的我了,一切都是為了重奪皇權。他當初就是這麽答應哥哥的,他一點一滴刻入骨血,絲毫不敢忘記。

不過是娶個皇後,他的棋局就能翻天覆地。

“朕。。。。。。”答應二字應該很順理成章地從宇文邕嘴裏說出去,可是不知怎麽的又被他咽進了口裏。

“陛下還要考慮嗎?”斯達問道。

“你我君子之約,如此大的事情,應該允我考慮。”

“好!我等你的回覆。不過陛下,這男子結個婚天經地義,絕不該和大姑娘上轎一般扭扭捏捏造作不已,我等不了太久,若是陛下看不上這婚事,權當我今晚只是在這兒避雨。”

宇文邕敬了他一杯酒,料定斯達也不會翻臉把今晚之事說出去。一個謀國,一個謀汗位,當真是志同道合,為利而合。

送走了斯達世子,雨還在下,倒是開始有些柔綿了起來,不像剛才洶湧。

宇文邕說自個兒要就寢了,上了床塌卻是碾轉反側,久久沒有入眠。再如死灰的心想到他將要娶妻而變得狂躁難安。他不知道自個兒是不是會與那阿史那公主相處融洽,可想到娶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腦袋裏飄過來浮過去卻是那個平日裏被他刻意抹掉的身影。

那人在他十四的時候就緊緊撅住了他的心思,也許那根本只是自己的意亂情迷。他不癡情,也不覺得這怎麽可能是種相思病。反正,他宇文邕在那個時候眼高於頂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卻是偏偏敗在了一個相仿年紀的少年手裏。為了一個紅色的風車,他便把那人烙印在了魂兒裏。

他此生不配談個情,至少,他如今便是不配的。

好不容易睡著了,可大哥臨死前睜著碩大的眼睛直直問他,倘若以後兩軍對壘生死對決,你碰到了他了能不能狠下一切毅然決然殺了那個人,你到底敢是不敢的質問讓宇文邕猛地從夢魘裏驚醒。

他敢!他一定敢!只要那人攔了他的路阻了他奪回周國的道兒,他一定敢!

風吹進宇文邕的營帳,他的後背一陣發涼。突然苦笑,大哥那時候何曾問過他敢不敢,他問自己能不能殺了他。。。。。。原來大哥只是一眼,便已經發現他要殺那人是何等之難了!

白虹貫日,熒惑守心,天分二象,雙子戰星將世,一個是他宇文邕,一個是那高長恭。也許註定,他們生來就是為了相鬥。哪怕是個小小的風車,都要鬥個難分難解,分個輸贏才可。

“高長恭。。。。。。”宇文邕沒發現他不由自主念著這個名字,多少個絕境般的黑夜,他都會想著那個其實根本不值什麽錢的在鄴城橋頭咕嚕嚕轉動的風車。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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